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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立新:舞台上演好戏,生活中做普通人丨专访

来源:凤凰卫视 时间:2023-09-01 10:05:45

对话 · 杨立新


(资料图)

以下为采访摘要

能在人艺干一辈子 挺幸福一事儿

1993年,中国情景喜剧开山之作《我爱我家》播出,轰动全国。杨立新塑造的贾志国,事业上高不成低不就,家庭里没主意,和稀泥,有贼心,没贼胆,这样一个角色,把生活中最普通的中年男人演绎得入木三分。乃至于后来在许多观众心中,贾志国就是杨立新,杨立新就是贾志国。

杨立新:好多电视剧看过一遍就不会再看了,但《我爱我家》不一样,它像老相声,可以反复看,觉得没意思了就可以拿出来再看一次,非常亲切。田川:当时贾志国什么地方吸引了您,让您决定出演这个角色?杨立新:应该说是整部戏吸引了我,当时英达邀请我说你来演吧,我说我没演过喜剧,他就让我把剧本拿回去看,要是觉得有意思就一块弄。结果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看剧本的时候,我就“嘎嘎嘎嘎”地乐,我爱人都说我,明天还上班呢,我就忍着笑,哆哆嗦嗦的,最后没办法,在厕所里把剧本看完了。贾志国不像贾志新、和平、傅老那么有喜剧特点,这个人物不是很有戏,是一个比较平实的人,身上没那么多可笑的事。人艺有个习惯是,演戏的时候看看周边演员的表演,如果有红,有绿,有蓝,那我就演个紫的。因为其他角色都太有戏了,所以贾志国这个角色就可以平实着演了。田川:但别人的角色很容易出彩儿,您会心里不平衡吗?杨立新:闹中取静,静中有动,都可能是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方法,有时候留白也是一种艺术创作手法。

△情景喜剧《我爱我家》杨立新 饰 贾志国

杨立新1957年出生在北京南城,父母早年从老家武清到北京讨生活,父亲在饭馆做管事,母亲是服装厂工人,家中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哥哥,家境并不宽裕。1975年,杨立新17岁,父亲因病去世,杨立新成了家中的顶梁柱,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: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招学员,考上每月有18元伙食补助,当时杨立新还没有高中毕业,他决定报考,只当给自己找了份工作。

杨立新:1978年恢复高考,那时我已经在人艺工作四年了,特想考个大学,因为过了22岁大学就不要了,我就问剧院我能去上中戏吗?剧院说可以。我又问那将来毕业我还能回剧院吗?剧院说那就不知道了,得看人家怎么分配,我说那就算了,别到时再给我弄到哪个省话,就没舍得走。一辈子能在人艺干下来是挺幸福一事儿。我说这辈子有五个“一”,一个母亲,一个老婆,一个儿子,在一个单位,干了一辈子,挺好。人艺40周年院庆的时候,让我写篇文章登在院刊上,我写的题目就叫《剧院·学校·家》。

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始建于1952年,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以演出郭沫若、老舍、曹禺和田汉的剧作闻名于世,代表剧目有《龙须沟》《蔡文姬》《茶馆》《雷雨》《日出》《北京人》等,诞生了于是之、刁光覃、舒绣文、朱琳、郑榕、蓝天野等一大批表演艺术家。1975年,杨立新进入北京人艺,从跑龙套演起;1976年,《万水千山》,演敌副官,跟众人扛着枪,在舞台上跑来跑去;1977年,《蔡文姬》,演卫兵,拄着大杆在台上,一站就是一场戏;1979年,《王昭君》,演太监,主要角色谈人物、谈剧本,他就在一旁边听边看。

杨立新:进人艺前我没怎么看过话剧,那会儿只有样板戏。真正开始喜欢演员这个职业,是因为后来1978年左右,人艺重新排了《蔡文姬》和《茶馆》,我觉得太好看了,那种感觉没法用语言形容。看老一辈演员演戏,就觉得既神奇又实在。之前有人跟我说,看完人艺演的《窝头会馆》心里憋得很,放路边的自行车都想踹一脚。

1980年,北京人艺复排经典剧目《日出》,老导演刁光覃有意锻炼剧院中青年演员,点名杨立新演主角方达生,安排老演员严敏求演陈白露,两人年龄相差20岁,却要在剧中饰演一对恋人,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,自认演得极其失败。

真正的艺术开端是从1985年《小井胡同》开始的,《小井胡同》讲述1949年至1979年间北京南城胡同普通人的故事,杨立新在南城珠市口煤市街长大,戏中的人物、细节是真实的,在生活能见到。

△话剧《日出》杨立新 饰 方达生

《哗变》改编自美国作家赫尔曼·沃克根据“凯恩舰哗变”事件写成的小说。1988年,英若诚将其译成中文,北京人艺特邀美国导演查尔顿·赫斯顿排演《哗变》,任宝贤、朱旭、顾威、杨立新主演,军事法庭为舞台,没有复杂动作调度,全靠演员的语言支撑,被称为“话剧舞台的教科书与试金石”。杨立新饰演的“伯德大夫”,全程不到8分钟的戏,观众掌声打断了三次。

杨立新:北京人艺是金字招牌,它上演的每个剧目都是观众非常相信的,所以演员的全部注意力都会在戏里边,都在想我该怎么演好这个角色。舞台上,我可以塑造各式各样的人,但生活中,最好我就是个普通人。人艺的老演员都这样,从五十六号史家胡同骑着破自行车来排练,路上偶尔碰到你会觉得他是个很普通的老头。但你不知道的是,晚上大幕打开,在绚丽的灯光下,他会给你带来那么多精彩。我们那个时代很朴素,演员就是一个职业,晚上在台上演出,白天排练。大家都是拿着副食本买定量的菜和肉,所有人都是32斤粮食,28斤口粮。我们这代人进入行业的时候还没有电视剧,只有舞台,所以我们只能在舞台上,在表演上下功夫。不是我们不浮躁,不是我们不想挣钱,是没处挣钱。那时候一场演出三毛钱,我们叫夜宵费,当时也想挣点钱补贴一下自己,想让自己有点活钱儿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,中国影视剧行业进入蓬勃发展期,影视导演到各大话剧团找人演戏,话剧演员利用业余时间挣钱补贴家用。1993年,杨立新借着《我爱我家》的东风成了家喻户晓的演员,成为“贾志国”之前,杨立新已经在北京人艺舞台上演了18年的戏。

田川:《我爱我家》红了之后,相对话剧舞台也算是名利双收,您会对之前默默在话剧舞台耕耘的18年产生质疑吗?觉得干了那么久也没让更多人知道您在做这件事。杨立新:做事就一定要让人知道吗?我就是一个话剧演员而已,这部戏会让我出名吗?会挣很多钱吗?跟我没太大关系。尤其是演舞台剧,再小的角色,只要我把他演得很精彩,只要你有了光彩,观众会看得见。

退休 但不退出话剧舞台

1993年,陈凯歌执导电影《霸王别姬》上映,该片获第46届法国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,提名第66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,被美国《时代》周刊评为“百大不朽电影”之一。然而直到今天,大多数观众不知道的是,张国荣饰演的京剧名伶程蝶衣,并不是张国荣自己的声音,而是杨立新的配音。

田川:当初为什么会找您给程蝶衣这个角色配音?杨立新:当时电影剪完他们就说完了,因为张国荣有口音,声音不能用,他们就到处找人试配音。英达在电影里演戏园子老板,他就说我给你们找一人,他是北京人,对京剧很熟,能唱京剧还能唱小嗓,要不让他试试。后来就找了我。陈凯歌找张国荣演男旦这个角色其实非常对,男旦一般用小嗓唱戏,但不用小嗓的时候,他们的声音是有些暗哑的。张国荣做过声带小结,加上广东话的特点是靠口腔发声,位置靠前,所以他的声音挺对的。我接触过太多这样的男旦演员,文革之前他们唱男旦,文革后没有男旦角色了,他们就改唱老生,但他们的声音没有那么明亮。北京人艺有句话叫“不会演戏的演戏,会演戏的演人”,你要先知道那人什么样,脑子里得有一个人,配音就不成问题了。

然而,由于电影要去参加各大电影节评奖,一般参评的电影,演员都要求是自己原声,杨立新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《霸王别姬》字幕表中。

田川:作为幕前工作者,这样默默无名,心里会有些别扭吗?杨立新:也没那么多事,不就帮人家配了一个音嘛,无所谓。当时没觉得自己多重要,现在也不想揪着龙尾巴上天,那是人家的电影。田川:那会遗憾没有因此被大家看到吗?杨立新:配音的活儿本来也看不到。我们从事的是小众艺术,可能跟从事广泛传播艺术的人心态不一样。田川:您怎么做到一直保持这样平实的心态的?杨立新:还是注意力跟方向的问题吧,一个事情结束了,我的注意力就放在另一件事情上了。《霸王别姬》放映的时候我们正在拍《我爱我家》,英达看完电影跟我说,“电影太好看了,你的配音绝了,每个口型都对得上,感觉你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。”

△电影《霸王别姬》

杨立新:1999年演《田野...田野...》的时候,我在里面演84岁的七老爷子,是全剧里最老的角色。后来有一次活动,大部分观众都指着黄宗洛喊“七老爷子,七老爷子”,他们以为那是他演的。大家没认出来是我演的,我心里很骄傲。大红大紫有的时候倒很麻烦,风口浪尖能好待吗。田川:是过往起起伏伏的经历塑造了您隐忍的性格吗?杨立新:我也没什么需要隐忍的,我觉得我挺好的。田川:那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缺少了一点锋芒和棱角吗?杨立新:我受过很多生活的磨砺,有时我会在心里跟自己下盘棋,这东西能抗争吗?抗争的结果是什么?如果成本和结果是不对等的,那还是把精力放在别处吧。

杨立新今年66岁,过了退休的年纪,但他仍全勤工作,排戏、导戏、演戏。我们见到他时,他正忙于自导自演话剧《钟馗嫁妹》的排练,带着年轻演员们逐字逐句地分析剧本台词,研究人物情绪,指导动作细节。

杨立新:舞台表演有一个特点,就是观众虽然离得很远,但你的表演有没有思想过程,观众是看得见的。想以自己的昏昏,使观众昭昭是不可能的。舞台本身就是假的,布景也只是用布做的,所以首先人要活,才能把整个舞台都带活。作者在写什么,你在演什么,台词背后讲的是什么,每一场都要把这些事说清楚,每个细节都要排出来,每个思想过程都要捋清楚。而且不但要捋清楚,还要演出来给观众看。

△电视剧《半边楼》杨立新 饰 呼延东

杨立新:1991年拍《半边楼》的时候,我在里边演一个中年大学教师。当时跟导演较了很多真,我问他为什么这个人要领着学生到陕北黄土高原取土样,然后泡在实验室里,他到底在干嘛?导演说作者没写,只写了他们的生活。我说那不行,你得给我一个他们做这事的具体理由。后来拍摄的时候,我在场景里的书架上偶然发现一本《中国土壤学》,翻着翻着,翻到了中国西北黄土高原这章。我说我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了,他们在找一种耐干旱的苔藓,如果找不到,这个人可以在实验室里进行培养。后来就把这个内容写进戏里了。十几年后一次饭局上,有一个人过来跟我说他是中国荒漠化治理委员会的熊定国,他们现在用的方法就是我在电视剧里说的方法,他问我那段剧情是谁写的,我说我瞎编的。从此以后,我俩就成朋友了。

杨立新的儿子杨玏也是一位演员,3岁跟着杨立新在人艺看《雷雨》,4岁登台在《小井胡同》里演“小结实”,在美国杜克大学戏剧系舞台表演专业学习4年,之后回国进入影视行业。

△杨立新 与 儿子杨玏

杨立新:他小的时候,人艺每排一个新戏,我就会把他抱到台上在布景前照相,就留了好多他和舞台的合影。他两三岁的时候,我去看《雷雨》,没地儿搁他,我就抱着他一块看,同事看见就问我,他不会闹吗?我说如果闹我就给他抱出去。后来大了,看完《哗变》,我们俩聊戏的时间比戏演的时间还长。他还骄傲地问我,你看过《哗变》的原文剧本吗?我说没有,我英文不行。他说你就看过这部戏的中文版本哪行,我忽然发现自己没儿子开眼了,真是有代沟了。最开始我就跟他说,杨玏,出名不出名这些东西跟我们没有关系,我们就是演好每一个角色,这是你要干的事。而且你要做好准备干一辈子,而不是干一阵子,要干,就干职业演员,这很重要。

制片人:张燕

编导:李晗

编辑:6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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